相望月光
依旧是时光性转
是我突发奇想的一个脑洞
一个俞亮视角
1/
她不会来了。
2/
俞亮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分钟,直到一分一秒地指向整点时,这是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。
印象中,这句话有许多人和他说过。
第一次听到这句话,是琴美姐说的。她说,小亮,别等了,她不会来了。
尚为幼小的他攥紧了拳头,依旧固执地看着时钟,他相信,能下出那样灵动飘逸毫无破绽的棋,那样的人,绝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对弈的机会。秒针不停地追逐分针,分针毫无留恋的走向整点。
嘀嗒,嘀嗒,嘀嗒——
每响一下,他的心就沉一分,店里的电子钟用了许久,终于在整点的时候响起了报时音乐。音调低沉沙哑,断断续续,混合着街道外拉二胡的呲呲啦啦的调音。大爷们摇起蒲扇,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棋馆。卡顿的音乐也随之暂停。
又恢复了一片寂静。
俞亮想不通。但记忆深刻的是,自他记事起就是别人口中小大人模样的他,第一次,因为一场未能了结的棋局,红了眼眶。
他愤愤地揉了揉眼睛,没有怒号,没有抱怨,只是默默地捡起一粒又一粒棋子将他们归回原位。然后跟往常一样,一个人打车,一个人回家。
——归回原位,本该是这样。
或许是因为在他的世界里,没有什么事比围棋更重要了。所以固执如他,第一次反抗威严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。
他想,或许是自己实力不够。
他说,不,父亲,我要去韩国。
于是他踏上了远赴韩国的路。
在韩国的日子很苦。
纵使有师兄的帮忙,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来说,也是手忙脚乱。
病的最重的一次,他直接昏倒在起居室里,倒下的一瞬间打翻了手边的棋盒。
哗啦啦,棋子散落一地。他心想,棋子弄脏了。
在国外,没人在意他是谁的儿子。输棋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。
输棋,输棋,赢棋,输棋,赢棋,赢棋,赢棋……
他不止一次回望头顶的月光。月寄人思,同一个月亮,那我们也不算太远。
3/
第二次听到这句话,是在定段赛前。
儿时那场堪称碾压的棋,是他心里永远拔不下的一根刺,狠狠扎碎了他的骄傲。
手没拔下刺,就无法利落地干活。
心没拔下刺,就无法自信地跳动。
他想,就一盘,哪怕就一盘,让他输的心服口服,输的毫无还手,就算被众人嘲笑,被父亲责骂这些都没关系。
起码和她一起下的,是自己的棋。
他不只想当俞晓旸的儿子。
他要成为他自己。
所以师兄说,别等了,她不会来了。他像是掩饰一般急忙说,不会的,她会来找我的。
注意力没法集中,手在无意识的抖。每一次坐在棋盘面前,他都幻想对面是她。每一次拿起棋子,他都在幻想,如果是她,下一手会下在哪里。
如果是她。
如果是她。
如果……她不会来了怎么办?
手机的翻盖几乎是每隔一秒就被翻开,他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,没有错过任何一条短信。但还是没能等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。
月光碎裂,洒落在庭院里,从树梢上滑落下来。
俞亮仰头,透过玻璃花窗探头去望月亮,只觉得它好大,好远。他伸手,接住破碎的月光。
是啊,远远看去我好像握住你了,但却只抓住了你的残影。
4/
好像在他等待的每一次里,都有一个时钟,束手无措的自己,还有一个未能赴约的人。
5/
嘀嗒
嘀嗒
6/
“全国青少年北斗杯预选赛即将开始,请选手们入座。”
7/
俞亮心脏渐渐缩紧,手心冰凉,他抬头最后一次看向门口的方向,然后身体一松,整个手臂耷拉了下去。
方绪昂贵的皮鞋踏在大理石瓷砖上,频率就像鼓点频繁。
方绪说,你还要等她到什么时候!她不会来了!
俞亮拉长衣袖盖住腕表。这一次,他没有犹豫地转身。
他说,走吧,师兄,我不等了。
不等了。
没有结果的等待,终究是对另一个人不公平的对待。
归还电子手表时他就预想到了可能的结局。他跟着失魂落魄的时光,他没敢喊住她,他在犹豫。仔细想想,他们之间的羁绊,好像并没有多深。
无非就是年少时的两盘棋,然后归国时他的一厢情愿。那块手表,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承载了共同回忆的东西。
理智在他耳边念叨,不,你决不能还给她,这是你们之间最后的东西了,你真的要失去她吗?
感情也不甘示弱,还给她,决定权交给她,你就能知道她是不是你一直在等的人。
就像是一个赌注,赌对了,证明等到了,赌错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8/
真的……没什么大不了。
9/
“……俞先生?俞先生?”
俞亮猛然惊醒,盯着手中的行程表,愣了好久的神。他捏了捏鼻梁,他又梦到以前的事了。
“抱歉,您刚刚说什么?”
身边的随行记者连忙打开笔记本跟他汇报今天的行程。刚刚参加完三星杯的俞亮今天上午刚刚回国,原本倒完时差再回棋院,结果刚下飞机就被棋院拉来参加一个纪录片的拍摄。他太累了,下一秒就能睡着。就算是他,也不是铁打的身子。
“是这样,今天介绍的是一副南北朝时期的棋盘,待会十点半左右到达博物馆,会先拍摄您和一位考古学家的互动。”
俞亮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,深叹了一口气,
“所以需要我做什么?”
好似看出俞亮的疲惫,记者连忙答到
“您只需要和洪河六段在棋盘上对弈一局,剩下介绍的部分由专家完成。”
俞亮应好,之后车里便陷入了沉默。
好在路程不算远,博物馆很快就到了。俞亮下车时,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与拍摄导演聊天的洪河,洪河也看到了他。
“俞九段,三星杯赢的漂亮。” 洪河拍拍他的肩说道。两人经北斗杯一赛,也逐渐熟络起来。洪河佩服俞亮的实力,俞亮也欣赏洪河的棋风。
一阵寒暄过后,两人也被领着到了馆内。馆内意外的不是现代建筑的风格,反而像是苏式园林,一步一景,一花一林,周边是侍弄得极富写意意象的花花草草,临近正午的阳光渐渐移到头顶,从天窗口散落一地,在木制地板上映出好几个光斑,檀香幽幽,假山旁安排好了三个座位和一番木桌,看样子是录制地。
“两位请坐,因为堵车了人还在路上”
洪河笑着对导演表示理解。人群逐渐散开,大家该忙忙,即使洪河再健谈,大家也因为俞亮的气场不敢随意靠近,于是在他们两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。
“……最近还好吗?”洪河收起了玩笑的模样,询问道。
“还行,就那样。”俞亮不自觉地放空自己,他好久没有这样坐着,只是为了谈话而谈话了。
“听说你还在打听…她的消息?”
“嗯。”
“要不别等了,这么多年了,她也不下围棋了” 洪河踌躇开口,哂笑一声,然后喉咙一哽,最后竟也说不出话来。
“洪河,我找她,不是因为她下不下了,”
俞亮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得发光,他看向洪河,
“而是因为,那是她,这就够了。”
10/
洪河拿水去了。他无法说服自己在那样沉重的氛围里待下去。
俞亮还坐在那,支起手撑着头闭目养神。
拜博物馆所赐,就算是有一大堆人挤在庭子里拍摄,这里也很安静。檀香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,俞亮逐渐平静下来,半梦半醒时,他听到周围一阵哄吵,人群好像骚动起来,导演在朝着什么人问候,还伴随着工作人员索要签名和合照的碎碎念。接着就是陶瓷水杯与大地猛然撞击的破碎声,夹杂着洪河些许哽咽。
有人正在走向他。
恍然间,他抬头,看见时光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。她依旧那么明媚,那么开朗,就像一个小太阳,永远充满活力与阳光,照亮他整个人生。
时光从廊桥边踏着光走来,奇怪,光线不刺眼,但俞亮竟然有点想哭。
“自我介绍一下,时光,南北朝研究学者兼棋盘鉴定师!” 时光朝俞亮伸出手,望向他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,
“好久不见,俞亮九段。”
11/
在俞亮过去二十几年里,等待或许是他一直在坚持的事。等待邂逅,等待归期,等待功成名就,等待再次相遇。时间给他带来了许多苦难,但是不怨怼,就好似那一匣月光,打开时,明月照我心,关上时,风花雪月尽收眼底。
每一次的选择都决定着未来的轨迹,只是他们并肩前行的路更难走曲折。
于是他们相望,还好,不同的世界,相同的月光。
12/
“十年了吧?小俞老师。”
“九年六个月零十一天。”
还好,你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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